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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前童话故事——美丽人生(BBS温馨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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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gm:All of me——John Legend

Heaven knows——Five For Fighting
灵感来自电影《大鱼》
 

【1】

晚上8点,我,Eve,一位25岁的亚裔女性,在Los Santos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踽踽独行。

我不知道现在的我看起来像什么,大概像一条丧家犬。

冷风灌入领口,让我忍不住缩了缩脖子。肚子在不争气地抗议,可口袋里钱夹薄薄的触感在提醒着我的悲惨境遇。

如果稿子再被退回来,那我大约在露宿街头之前就得先饿死街头了。

或许我从来就不是一个好的剧本作者。

沿街的饭店里人头攒动,空气中满是饭菜的香味,但招牌上的价格让我望而生畏。

我还是应该去超市等着的,过了午夜12点,过期食品会1折出售。

这样想着,我从人流中抽离,拐入一条相对安静的小巷。

这条小巷很长,也很隐蔽。小巷两边的门面也都不大,多已经挂上了停业的牌子,只有一家还从古旧的木框玻璃窗里透出温暖的黄光,窗台上的白菊花也笼上了一层柔软的颜色。

一股pizza的香气从前方悠悠飘来。在这样的地段还会有pizza店,让我忍不住挑了挑眉。店名被常青藤掩映着,在昏暗的灯光下,我花了一点时间才辨别出店名。

Calibre‘s pizza。从没有听说过的店名,大约是个私家厨房性质的店吧。店门前深绿色木制菜单牌上写着好看的白字,厚厚的笔触,仿佛已经被人描了很多次。价格于囊中羞涩的我而言是如此亲民,仿佛还凝固在通货尚未膨胀的上个世纪。

正站在菜单牌前踌躇,一个苍老的声音就从店门那里传来。

“嘿,孩子。”白发苍苍的老人笑容很慈祥,“要来吃点pizza吗?”

老人身上蓝色的衣服虽旧却干净整洁,围着一条绣着浣熊的灰色厨用围裙,右手无名指上,一个朴素的银戒因了岁月的缘故折射出温和的光泽。精气神也很好,想来年轻的时候肯定也是个帅小伙。

“um……我……”我想了想自己贫瘠的钱包,有些踌躇,偏又想要面子,不好意思承认自己囊中羞涩。

“都要关门了,当天剩下的pizza我都是成本价出售,我的孩子。”微笑的老人似乎一眼就看穿了我的犹豫,“进来吧,外面冷。”

我该怎样拒绝这样一位慈祥的老人(和真的不能再低的价格)呢?

 

店里是古旧的木制桌椅,桌上铺着绿白格的桌布,靠垫上绣着可爱的小动物,是很质朴温馨且透露着时代气息的装潢。

老人,作为店长,也是店里唯一的店员,为我,店里唯一的客人,端上了一大片热腾腾的pizza和一杯可乐。

“谢谢您,先生。”我轻声咕哝着,pizza的香味萦绕在鼻尖。

“慢慢吃,如果不够,后厨还有。”老人扶着桌面,慢慢坐到我的对面,“你叫什么名字啊,我的孩子?”

“Eve。”我从杯中啜了一口可乐。

“Eve。”老人轻轻重复了一下我的名字,我看到他的眼睛亮了一下,“我叫Jonathan Smiths。看你的年龄,估计我都可以当你的爷爷了。唉,时间过得真快啊。”

典型的老人家式的感慨。想来这偏僻的小巷鲜有顾客,好不容易有个年轻人来,老人家的谈性会比较好。

“Smiths先生。”我微笑着点点头,咬了一口pizza,努力想控制自己的吃相,保持一点淑女的风度。

真奇特,Calibre’s Pizza的店长居然不姓Calibre而姓Smiths。

“好吃吗?”

“嗯嗯,好吃,比Domino’s都好吃。”

“哈,好吃对吧!我们店可一直都是纯手工的pizza哦。”Smiths先生骄傲得眉飞色舞,“机器做的冷冻pizza也能叫pizza吗?”

Smiths先生之后又嘀咕了一些话,无非就是夸赞了一下崇尚纯手工制作和健康原材料的旧时代,顺带发泄一下老一代们对现代流水线机械化操作和防腐剂的不满。

“而且Domino’s总喜欢往pizza上加菠萝。”我顺着Smiths先生的话说道,“我不喜欢菠萝。”

“哈哈,你也是不加菠萝派的啊。”

“也?您也是吗?”

“其实我无所谓啦。”Smiths先生微笑着摇摇头,“我以前的一个……你知道,朋友,是个pizza狂魔,但就不喜欢pizza上放菠萝。”

Smiths先生的朋友,那大约也是个和Smiths先生一样的耄耋老人了。

 

“谢谢您的款待,Smiths先生。”我放下手中的叉子,肚子里饱饱的,心满意足,“真的很好吃。”

“喜欢就下次再来。”Smiths先生起身准备收盘子,“你现在……工作?还是上大学?上大学的话,我可以给你个学生价,Eve。”

您的价格真的还可以再低吗?就算穷,我也不忍心让爷爷辈的人在我身上做赔本生意,我赶忙不好意思地摆摆手。

“不不不,您真的已经对我很大方了……我大学已经毕业好几年了。”

“工作了?亚裔果然显年轻呢……做什么的?”

“呃……写剧本,混口饭吃。”

“剧本作者啊!那你一定很会讲故事咯!”

“其实……并不会写故事。”我无奈地苦笑了一下,“大概离搬回父母家也不远了。您也是知道的,Los Santos生活成本太高了。”

“那你想离开这里吗,Eve?”

“不,当然不。但我想已经由不得我了。”我扭着手指,“但我有什么办法呢?我写的故事,没有人看得上。”

“嘿,Eve,如果你现在不忙,你愿意帮我这个糟老头子一个忙么?”Smiths先生放下盘子,激动地在围裙上搓着手,“如果你缺故事的话,我可以给你讲讲我的人生经历。我不需要版权,等我讲完它,你就可以拿去随便用。”

我挑了挑眉毛。这是个古怪的要约,但似乎也不是没有道理。毕竟比起我们这种小年轻,老一代人总是会对自己的人生经历喋喋不休,而他们的故事往往会是反映时代的不错的素材,帮别人代笔写自传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但……绝大多数的人的故事其实都是平凡无奇的。万一这个老人的自传其实不值得我废这么多功夫呢?讲道理……一个卖pizza的又能有什么精彩的人生可言呢?

“帮忙?”

“我给你讲讲我的故事,你帮我记下来。”

“可是……为什么呢,Smiths先生?为什么要我来记?”

“年纪大了,眼睛花了,不想写那些蝌蚪文。”Smiths先生往自己的蓝眼睛前比划了一下,“再说了,我口述了我的人生,你也可以帮我再整理润色一下。我只是希望有人能把我的故事记下来。”

“我……”我有些犹豫。

 “你每天饭点来我这里记故事,我包你三餐。”

“……成交。”

上帝啊,大概我就这么点出息了。

但在现在这种即将沦落到街头讨饭吃土的情况下,如果一点点代笔自传的工作就能换来热乎乎的饭果腹,何乐而不为呢?

【2】
Jonathan从小就是在马戏团长大的。饲养动物,搬运道具,扮演小丑。这是一份令人、尤其是令小孩子们艳羡不已的工作,毕竟不是每个小孩都可以天天和魔术师兔子杂技演员厮混在一起,每天成为众人的焦点获得掌声和鲜花,每天都可以有机会周游各地,更不能天天都有棉花糖爆米花可以吃、天天都可以有气球皮球独轮车玩。

10岁的Jonathan就是这样一个幸福的小小丑。他甚至有独属于自己的艺名!Delirious,小丑Delirious,这是马戏团吉祥物小恶魔Luke为Jonathan取的名字,Jonathan很以为傲。

“嘿,我说,好不容易这次马戏团驻扎在North Yankton……”灰兔子Ohm蹲坐在魔术师Mr.Sark的高帽里,爪爪扒着帽檐,咂了咂他的三瓣嘴,“趁着今天晚上没表演,我们去森林里冒险吧!”

“冒险?我看你是嘴馋森林里的浆果了吧,bunny rabbit?”Luke扇动着他的恶魔翅膀,不屑地从鼻子里喷出一束火苗。

“不,你们不明白!”Ohm在帽子里气的跺脚,“我才不是因为North Yankton盛产浆果才……不,当然不是,虽然浆果确实很好吃……但那不是重点!”

“承认吧,你就是想吃浆果,馋兔子!”Luke故意起哄,“不去不去我们不去!凡是兔子提议的,我都反对。”

“你烦死了!”兔子冲着小恶魔的方向白了一眼,转而开始劝说一旁忍笑的Jonathan和Byrce,“你们知道吗,听说在North Yankton的森林深处有一栋黑色的大别墅,里面住着一个猫头鹰魔法师Hoodini!真正的魔法师!很少有人能见到他哦!”

“你是要抛弃Mr.Sark去投奔新主人吗,哇真没看出来你是这种兔……”

“Luke,如果你再不闭嘴我发誓我tm会咬死你。刚才我说到哪里来着?”

“魔法师。”温和的马戏团小工Byrce小声提醒。

“对,魔法师。”Ohm抽了抽鼻子,继续说道,“听说如果谁直视他的眼睛,就会在他的眼中看见自己未来的死法。”

“……恶魔是不会死的,白痴兔子。况且我也能看到你未来的死法……你一定是被自己蠢死的。”

“你可以不去,笨蛋恶魔。”Ohm把他大大的脑袋转向Jonathan和Byrce,“你们呢?想不想今晚去森林深处找找?说不定我们能真的找到他。”

“我不知道……”Byrce小声说,“听起来有些吓人。”

“去吧去吧。”Jonathan最终微笑着开口,“为什么不试试呢。”

 

那一晚,孩子们、兔子和口嫌体正直的恶魔,真的趁着马戏团团长Lester不注意,溜进了森林。

森林里又黑又潮湿,好在有Luke手心举着火球照明,兔子在前面蹦蹦跳跳探路,不知过了多久,当Byrce拨开一丛灌木时,在一轮明月的照耀下,他们还真的看到了一幢黑黢黢的、高耸的别墅屹立在那里。

别墅里没有灯光,也没有声音,却无形中透露着威严可怖的气场。

“好了,我们到了。”Jonathan紧张地咽了一口口水,“谁去敲门?”

“恶魔从不敲门。”Luke双手抱臂,“才不是在害怕。只是敲门这种事有碍恶魔的体面。”

“兔子不会敲门。”Ohm扒了扒耳朵,“才不是在害怕。只是你见过会敲门的兔子么?”

“Jonathan我们还是回去吧太吓人了QAQ。”Byrce拽着Jonathan的袖子,“我真的是在害怕呀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好吧。”Jonathan看着这一帮不靠谱的队友,叹了一口气,“我去好了。”

 

Jonathan走上吱嘎作响的木楼梯,站在阴森的门廊前,深吸一口气,轻轻地叩响了镶嵌着铜制猫头鹰徽章的黑色木门。

沉默。

“你好?请问,Hoodini魔法师在吗?”

无人应答。

就在Jonathan开始怀疑这是一栋空楼时,木门突然被拉开了。

借着开门人手中的油灯的微弱亮光,Jonathan看到了。那是一个高大的黑色人形身影,只不过有一个橘色的猫头鹰脑袋。猫头鹰的黑眼睛透露着凶光,似乎很为他们的打扰而生气,仿佛下一秒就会用他尖利的喙撕开这些不速之客。

“Guys……”Ohm深吸一口气,“FXXKING RUNNNNNNNNNNN!!!!!!!!!”

Jonathan回过头,就看到兔子恶魔外加Bryce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逃离了。

哇,你们真的……跑得有点快啊。话说这样把魔法师叫出来结果你们尖叫着跑了,留我一个人面对魔法师岂不是超尴尬?

Jonathan回过头,不好意思地冲着猫头鹰傻笑。

Hoodini看着Jonathan背后消失在树林里的那三个人,忍不住挑了挑眉毛,似乎气也瞬间消了。

“我说傻小子……”Hoodini看着Jonathan忍不住问,“你不走吗?我是说,你朋友似乎都已经走了?你就不怕我把你变成一只吃垃圾的浣熊什么的?”

“um……不打紧。”Jonathan低下头看着脚尖,揉了揉衣角,“我只是听说……听说能从你这里知道自己的死法,所以我就是想问问,问问……”

“你确定你真的想看到自己未来的死亡景象么?”Hoodini玩味地打量了Jonathan一眼,“一般人看到都会吓得尿自己一身的。你知道,知道的细节越多越吓人。”

“我确定。”Jonathan想了想,笑了,“如果知道我是怎么死的,那我不就知道我在其他情况下不会死了么?”

“……有意思的想法。”Hoodini咯的一声笑了出来,“这真的是……我听过的最有意思的想法了。”

Hoodini蹲下身,让自己和Jonathan的视线平齐,把手中的油灯举在他与Jonathan的中间。Jonathan抬起脸,借着油灯的鹅黄色灯光,蓝色的眼睛直视着黑色的眼睛。

那双眼睛像黑曜石一样熠熠生辉。

Jonathan饶有兴趣地在Hoodini的黑眼睛中看着他的死法,在确定Jonathan看完以后,Hoodini起身,点点头,微笑着关上了门。

 

 

“所以呢?”我停下手中的打字机,抬起头看着Smiths先生,“那死法是什么?”

“死法嘛……”Smiths先生坐在椅子上抽着烟斗,微微笑着,“伏笔,现在还不能交待。”

看来这故事还挺长,我未来好多顿饭都有着落了。我没办法,只好拿起手边的红茶杯喝了一口。

正如我所预料的,这家pizza店分明就是从早到晚都没有什么顾客,只有一个蹭吃蹭喝的我,和一个讲述着古怪童话故事的古怪老头。话说Smiths先生在这种既没有顾客又是高成本低售价的情况下,到底是怎么经营的下去的呢?

还有,到底是为什么要花这么多顿饭请人记录这么一个瞎编乱造的故事呢?好吧,虽然NorthYankton镇确实是真实存在的,事实上,就在Los Santos市版图的不远处,年轻时当过小丑也说得通,可其他什么说话的兔子、恶魔、魔法师、预言死法……这都什么超现实主义啊?根本就不是自传吧喂?

我懒得去质疑Smiths先生。有人包饭还不好吗,想那么多干什么。

“我猜您就是那位Jonathan小丑的原型?”我检查着已经打出来的稿子,闷闷地问了一句。

“……你比我想象的还要聪明,Eve。”Smiths先生通了通烟斗,沙哑地笑了几声。

我就当您是在夸我好了,老爷爷。

“但Eve,不是原型。”Smiths先生深深吸了一口烟,“而是我本人。我跟你说的每一件事,都是真实发生在我身上的。”

您说是就是吧,您开心就好。

【3】

Jonathan19岁那年,马戏团巡回到了North Yankton。那一天,Lester团长给Jonathan和其他几个工作人员安排了一个任务:去给一个王子表演庆生。

 

 

“North Yankton哪来的王子?”我忍不住从打字机前抬起头,“那地方不是个镇吗?再说了,王子都是什么封建时代的称呼了啊?”

“Eve,他就是王子,耐心点,等我说完嘛。”

“……好吧。”我忍着不要翻白眼。这个老人讲故事根本就是天花乱坠,认真就是输了。

 

 

 “North Yankton哪来的王子?”Ohm舔了舔自己的爪子,理了理耳朵上的毛。

“人家说是王子就是王子。”Lester团长大肚子一挺,“顾客就是上帝。别说王子了,只要他愿意花钱雇你们,把他当神贡着都是对的。”

Jonathan想了想,制止了还试图争辩两句的Byrce。虽然这客户有点蹊跷,不过因为Jonathan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所以他知道自己这次一定不会送命,所以他觉得试试也无妨。

毕竟客户出的佣金也确实很可观。

 

Jonathan他们按照地图来到了那个城堡。黑砖红塔尖的城堡坐落于森林深处,墙上刻着枫叶形的标志,就好像凭空出现的一样。反正Jonathan他们9年前来森林找Hoodini时没看到过这座城堡就是了。

但Lester说得对,既然顾客就是上帝,一旦接受这种设定的话,感觉也没什么说不过去的。

城堡里有很多宾客,Jonathan看到了一个坐在高座上的红衣小男孩。

传说中的小王子。

虽说是为王子举办的宴会,但Jonathan却发觉小王子并不开心。宴会上尽是盛装出席的大人,人们在小王子面前客套两句后,都去和国王王后聊天了。这是小王子的生日宴,小王子却不是主角。小王子只是安静地坐在高座上,仿佛只是这场排场豪华宴会的装饰。

Jonathan明白,请他们这帮马戏表演人员去,不过就是在院子里增添些热闹气氛和气派度,达官贵人们不会真的留意Jonathan他们的表演。想到这一点,踩在球上吹喇叭的Jonathan也就不是那么想卖力表演了。但Jonathan很快就意识到有一束目光一直静静投向自己,油墨妆容下的Jonathan偷偷瞥去,就看到小王子正目不转睛盯着他们。

还是个孩子呀。Jonathan暗暗想着。

后来,城堡的上空开始放烟花,即使是有钱人也很少能看到这样艳丽的空中花朵。所有的人,宾客、工作人员,都忍不住抬头张望着,啧啧称奇,赞叹验烟火的绚丽,赞叹国王的出手阔绰。璀璨的花火中,Jonathan看到小王子也走进了庭院。

“嘿,小丑先生。”小王子看到Jonathan,微笑着走到Jonathan身边,“很精彩的表演,我是说刚才。”

“谢谢您,殿下。”Jonathan毕恭毕敬地欠身回答。

一朵金色的烟花在空中炸开,长长的金色流苏让引起人群的惊叹。然而小王子抬头看着礼花,脸色却是平静的,丝毫没有孩童此时本该有的惊喜。

“您不喜欢国王给您的生日派对吗?”Jonathan看着小王子的脸色,小心地问了一句。

“父王愿意这样为我破费,我当然是很感激的。”小王子眼神暗了暗,可回答的却很聪明。

“礼物呢?肯定会有很多礼物吧?”还有什么比拆礼物更让人兴奋的事吗?

“礼物当然是有的……但我知道那是送给父王的回礼。”

紫色的烟火霸占了整个夜空。

“我给您变个魔术吧。”Jonathan想了想,微笑着看向小王子。

“我以为你是小丑。”小王子好奇地看向Jonathan。

“小丑也会魔术啊,看好了。”Jonathan把手藏在背后,“drum roll please……”

漆黑的夜空中粉绿相间。

“当当当当!”Jonathan从背后变出一个盘子,盘子上是一片pizza,“生日快乐,殿下!”

“OMG……”小王子显然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展开,被Jonathan逗得哈哈大笑,“I was not expecting that.”

银色的烟花炸开,细丝串联起天上的星星。

“那是你的员工餐对吗?”

“呃,是。”Jonathan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抱歉我也拿不出更好的……”

但小王子丝毫没有在意。Jonathan看着小王子毫不在意地拿起那片已经放凉了的pizza,咬了一口。

“很好,没菠萝。”小王子嚼着pizza,仿佛这片pizza比今晚盛宴上的任何一道菜都要好吃,“虽然很蠢,但我很喜欢。谢谢你,小丑先生。”

红色和蓝色的礼花交错在一起,映得天边发亮。

“你今年几岁,小丑先生?”

“19。”

“我今年14岁。也就是说,我16岁时,你21岁,我18岁时,你23岁,那时我们就没有什么差别了。”

Jonathan惊讶地看了小王子一眼,小王子只是看着天空中红蓝色的礼花微笑。

 

 

“”所以您用一片没有菠萝的pizza和一位王子交了朋友?”我在打字机前伸了个懒腰,拣起我盘中的午餐——当然,一片没有菠萝的pizza——咬了一口,“天啊,您是我见过对菠萝最仇视的人了。”

“我说过其实我对菠萝无所谓的吧。”Smiths先生微笑着摇摇头,“不喜欢pizza上放菠萝的是那位王子。”

“我猜——”我咀嚼着pizza,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到Smiths先生时的情景,“王子的原型就是您的那位pizza狂魔朋友?”

“王子就是个真王子,没有原型。”Smiths先生右手抚了抚根本就是平平整整的桌布,“Eve,我跟你说过,这是真实发生在我身上的故事。”

“好好好,这位王子。”感觉到Smiths先生语气中的变化,我赶忙改口。唉,算了,老人就像小孩,还是顺着他比较好,“这位王子……他叫什么?”

“Evan。”我看到Smiths先生苍老的眼眸中有光在闪动,“很好听的名字不是么。”

【4】

Los Santos的雨季,难得有今天这样的晴天。我踏过尚还润湿的石板,如往常一样走入小巷,走向Calibre‘s pizza,去吃午饭,顺便替疑似因年迈而产生妄想症的Smiths先生记录他的“自传”。

话说他是在逗我玩还是当真认为这些东西真实发生过?说是妄想或老年痴呆吧,看Smiths先生其他时候都正正常常的,说是逗我玩吧……真不知道Smiths先生雇我记录这样一个莫名其妙的故事到底有什么意义。

小巷原本应该沿路都是店家的,只不过都关着门,似乎已经尘封了很久。Calibre‘s pizza大概是整条小巷唯一的还在营业的店家了。

远远的,我就看见一个蓝色的身影正坐在Calibre‘s pizza的门口。是Smiths先生,拿着一小罐白颜料,在温和的阳光下眯着眼,拿着细笔刷小心地描着深绿菜单牌上的白字。Smiths先生虽然年纪大了,描字的手却是稳稳的,似乎驾轻就熟。

本就因为年纪大而有些耳背的Smiths先生是如此的专心,他甚至都不知道我在他身后。我也不敢作声打扰,就这样在他背后默默等着。

过了许久,Smiths先生似乎终于满意了,他微微冲着还有些潮湿的白字吹了吹气,虚拂过白字的指尖甚至可以说带着一丝虔诚。我看他略显吃力地想要起身,急忙上前扶了一把。

“哦,嗨,Eve!你什么时候来的?”Smiths先生看到我,有些惊讶。

“没多久。”我顺手拎起Smiths先生坐过的小板凳,跟着Smiths先生往店里走,“其实您不必这样费力补字啊。不如直接擦掉重新写一遍好了。”

Smiths先生微笑着摇摇头,“舍不得擦。”

“那菜单板上的字……不是您写的?”

“不是。”Smiths先生微笑着围上围裙,“我可写不出那样的花体字。好啦,你就坐到老位子上等着吧,pizza就在炉子里,应该快好了。”

我看了看门口的菜单牌,好奇着那些优雅的花体字的来历。是谁写下的字,Smiths先生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用反复描绘补漆这种笨拙的方法保持着这些字的呢?

 

 

Jonathan21岁的时候,马戏团又巡回到了North Yankton。

那一天表演前,Jonathan敏锐地捕捉到Lester团长的紧张情绪。Jonathan很快也意识到了一点:那个往常没有人的高级包厢,今天有人坐在里面。

马戏向来是算不上雅俗共赏的,平时基本都是家长带着自家的孩子来凑热闹,普通座位挤是挤点,硬是硬点,倒也谈不上视角好坏,也就没必要花更多的钱租包厢。现在包厢有人了,那就意味着来人也算是个大人物。可成熟的大人物又怎么会对马戏感兴趣呢?

想通了这些,Jonathan就隐隐想起了2年前来North Yankton时的情景。Jonathan所认识的North Yankton的家里有钱的又喜欢马戏的小孩……只有一个,那就是王子殿下。

不过就算是王子殿下又如何呢?自己只是个普通的小丑,只怕2年多来,王子殿下早就把自己忘得一干二净了。

“……必须拿出点不一样的表演来。”Jonathan听见Lester团长在紧张地和助手Trevor吩咐,“有没有什么惊险刺激的新花样?”

“最近杂技演员Droidd有在训练高空钢丝骑独轮车。”trevor压低声音,“但还没练好,不能上场啊!钢丝在那么高的地方,这要是演砸了……”

“真是的,需要用到你们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派得上用途!”

Jonathan眼睛一亮。其实私下他有在低处练习钢丝骑独轮车,但高空?确实是太富挑战性了。可如果Jonathan能够做到呢?在那个安保措施还不算很好的时代,在那个马戏还在发展的时代,高空钢丝独轮车可是很少见的惊险表演。他会是全场的焦点,他会是历史上第一个完成高空钢丝骑独轮车的小丑演员。

或许他可以引起包厢里的人的注意,或许包厢里的人真的就是王子殿下。

“我可以试试,团长!”Jonathan自告奋勇,走到了Lester身边。

Lester不信任地瞟了一眼小丑Delirious。

 

Jonathan站在钢丝的起点,他知道此刻所有观众都屏气凝神地看着自己。Lester在脚下主持,正说着小丑Delirious接下来会为大家带来其他马戏团都没有的刺激表演。

Jonathan站在灯光的中心,观众和包厢被笼罩在黑暗里。

Jonathan深吸一口气,把手中的独轮车放在起点。

好在Jonathan在Hoodini的眼中看到过自己的死法,Jonathan知道自己一定不是死在这里的,所以他有恃无恐。没了恐高的压力,那在高空骑独轮车,和自己平时私下的练习又有什么区别呢?

接下来发生的事,仿佛行云流水。上独轮车,骑上钢丝,表演扔球的杂耍,前进,倒退,假装自己要摔,稳稳地骑到终点。当Jonathan拎着单车站在场地中央谢幕时,汗水从他画着厚厚油彩的脸上划过,Jonathan听到人群发出排山倒海的欢呼和掌声。人们吹着响哨,大喊Delirious的名字,往场地中央投掷黄色和白色的小花表达他们的敬意。

但Jonathan眼尖的看到,包厢中隐隐约约有一个黑色的人影站了起来。他在鼓掌,Jonathan还看到有什么东西从那人手里丢了出来。

Jonathan稳稳地接住了。那是一朵红玫瑰,在遍地的黄白小花中,艳红欲滴。

 

“做得太tm好了,Jonathan!”待Jonathan走下台,Luke哈哈大笑着拍了拍Jonathan的肩膀,兴奋得鼻子都喷着火花。

“Jonathan!你真的……太勇敢了!”Byrce看到Jonathan回到后台,激动地拽着Jonathan的袖口。

 “嘿,你知道吗?我听Lester团长说,包厢的贵客想要等表演结束后见见你!”即将跟随Mr.Sark上场的Ohm从帽子发出闷闷的声音,“你小子拿到小费后记得请客!”

“是么?”Jonathan心头一动,悄悄地把手中的红玫瑰藏在身后。

 

 

“我猜,是那个叫Evan的……王子殿下?”

“猜的不错,Eve。”Smiths先生笑眯眯地往空中吐了一个烟圈。

还用得着猜么,这样烂俗的童话套路。我腹诽了一句,拨动打字机另起一行。

 

 

Jonathan匆匆赶到后台,在化妆间里,他看到了一个西装革履的身影。

Byrce吃吃笑着推了Jonathan一把,把化妆间的门关上了,只留Jonathan和那人在房间里。

“别来无恙。”Evan王子微笑着转身面对Jonathan,“小丑Delirious先生。”

Jonathan愣了两秒,但从来客的眼眉样貌,Jonathan知道眼前的这个16岁的少年就是2年前的小王子Evan。

“殿下,我……”Jonathan作势要行礼,却被Evan王子笑盈盈地拦下了。

“跟我没必要这样,Delirious。”Evan王子伸手理了理Jonathan因为刚才的表演而有些凌乱的衣领,“说起来,2年没见,你的表演终于升了一个层面嘛?以前我以为你只会踩球来着?”

“只要您想看,您可以天天来,您想让我在钢丝上踩球我也行。”

“哦得了,如果你这次表演只是为了吸引我的注意的话,那么恭喜你,你已经做到了,Delirious。”Evan王子撇撇嘴,“你是笨蛋吗?除了你,我想不出哪个我认识的小丑能有这么秀逗的脑子,会想表演这种玩命的东西。所以说,你要是真在意我的希望的话,我希望你下次能少冒这种险。”

Jonathan默默咀嚼了一下Evan王子的话,待他品出话里面拐弯抹角的担心,Jonathan咧了咧嘴角。

“没办法啊,这是我的生计嘛。”Jonathan故意大声叹了一口气,“如果我不这么做,我们眼光挑剔的王子殿下看马戏厌了,不就不会来了么?”

“……油嘴滑舌的小丑。”Evan王子被Jonathan逗笑了,毫不在意地往桌上一坐,顺手拿起化妆间里Jonathan的油彩盘打量,“那么,Delirious,除了拿你那条老命威胁我,你还有什么理由让我来这儿么?”

Jonathan惊讶地看了Evan王子一眼,Evan王子只是愉快地睨了一眼Jonathan,坐在桌上两腿荡来荡去。

Jonathan眼神逡巡过房间,看到了Mr.Sark的备用高帽。

“我教您魔术吧,殿下。”Jonathan微笑着说,“如果您是个勤奋的学生,或许最后我会教您变pizza的那个魔术。”

 

“所以王子殿下答应了你了?”

“是啊,之后好几个晚上他都来了。”Smiths先生哈哈大笑,“Evan王子很聪明,学得特别快,他是个天生的魔术师。到后来我都不得不先求教Mr.Sark然后再给Evan王子现学现卖。”

“晚上?”

“是呀,Evan王子那时候每次去马戏团都是晚上偷偷过去,呆几个小时然后再偷偷离开的。”Smiths先生微眯着眼睛,看着窗外和煦的阳光,“就像只猫头鹰。”

“多好的老师和学生啊,上晚课还不用交学费。”我揶揄道。

“他交了。”Smiths先生笑呵呵地指了指我面前的打印机,“从小长在马戏团的我可是个不折不扣的文盲,所以那时候谈的价格是,我教Evan王子一个魔术,他就教我认字写字。”

“呜哦,那真是赚到了,Smiths先生!”

“是啊,学文化倒是其次,最重要的是……”Smiths先生笑的一脸皱纹,左手轻转着右手无名指上的银戒,“Evan王子学魔术很快,但只要我学得笨一点慢一点,Evan王子每次来就得在马戏团呆很久。”

……心机boy!套路!全都是套路!

“Evan,Evan,E-V-A-N。”Smiths先生手指在扶手上无意识划动着,语气和眼神有些飘忽,“你知道吗,Eve……这是我学会写的第一个单词。”

我有些惊诧地停下打字,看向Smiths先生。Smiths先生只是叼着烟斗,沉湎在自己的思绪里。

 

 

一个多月以后,马戏团要巡游到下一个地方了。Jonathan就和Evan王子约定,下一次再巡回到这里,一定要再见面。

【5】

离开North Yankton这2年,对Jonathan而言真是度日如年。他每天都在勤奋地工作着,攒钱,扬名,只是因为他隐隐期待着再回North Yankton时能向Evan王子证明自己的能力。

Jonathan因为知道自己的死法,所以从不介意做任何危险的杂技。他的名声越来越响,马戏团顶梁柱的身份也使Lester团长不得不待他格外优渥。

Clowns make a lot of money, man.

虽然Jonathan每每在表演时都会忍不住想,如果Evan王子知道了自己又在冒险,会不会气鼓鼓的。

终于,在Jonathan 23岁那年秋天,马戏团终于又巡回到了North Yankton。

第一夜的表演,Jonathan一直都在期待着Evan王子的到来。可那天晚上,贵客包厢是空的。直到谢幕,任凭Jonathan再不甘心地用眼睛巡过场外观众的脸,他也没有看到他热切盼望出现的人。

或许是……Evan王子不知道今天马戏团回来了?或许是……Evan王子今天有事?或许是……

Evan王子把自己忘了?

虽然知道很幼稚,但Jonathan还是越想越委屈。好气哦,放别人鸽子的Evan王子!Jonathan站在马戏团帐篷外,一边打扫一边拿扫帚赌气发泄,扫帚捣在地上噔噔响,扫帚也很委屈。

旁边的大树上,有几只小鸟蹲在树枝上叽叽喳喳。

“嘿,你们听说了唧?”Jonathan听见一只麻雀在说话,“Evan王子要订婚了唧!”

Jonathan手一颤,扫帚觉得自己快被Jonathan捏断了。

“Evan王子唧?森林深处,困在黑砖红塔尖的城堡第三层的Evan王子唧?”

“傻瓜,你以为Evan王子愿意呆在那里嘎?”乌鸦跳到麻雀中间,“没听说Evan王子去年中的那个诅咒嘎?‘不得离开城堡,除非血红浮丘’嘎!”

“血红……什么唧?”

“笨蛋嘎?土地被血红覆盖嘎!那不就是说,要么Evan王子死在城堡外,要么有人因为Evan王子死在城堡外嘎?”

“好可怕唧!”

“王子殿下要订婚了唧?”另一只麻雀跳了一跳,“从未听说过王子殿下有心上人唧?”

“嗨呀,还不是诅咒在王子殿下身上降下的怪病嘎。”乌鸦摇摇头,“王子殿下从去年开始就会偶尔咳出红色的玫瑰花瓣,多怪的病啊,国王殿下找了那么多医生都治不好嘎!”

 “后来唧?后来唧?”

“听说是请来了一个很灵的猪法师,你们猜猪法师怎么说嘎?”知道内情的乌鸦看到小麻雀们来了兴致,故意停顿了一下,“他说,Evan王子殿下不会结婚,会孤身一人默默死去嘎。”

“什么唧?!”

“问题是!问题是!”乌鸦提高嗓门,“听不懂嘎?如果Evan殿下结婚了,不就是打破了这个预言了嘎?不就不会死了嘎?不会死了,不能离开城堡的诅咒不就顺势解除了嘎?”

“原来如此唧!”麻雀兴奋地扑棱翅膀,“您真聪明唧,乌鸦先生!”

“真聪明唧!真聪明唧!”另一只麻雀高兴地附和着。

乌鸦先生很得意,他想谦虚几句,却被树下一声巨响打断了。

乌鸦先生低下头,就看见弯了腰的扫帚近乎断气地倒在地上,蓝衣小丑已经向着森林深处跑去了。

“嘎嘎嘎。”乌鸦先生啄啄羽毛,“一个怪人嘎。”

 

Jonathan跑啊跑,凭着4年前的记忆,穿过漆黑的森林,竟然真的找到了黑砖红塔尖的城堡。黑色的城堡矗立在黑夜中,墙上枫叶形的家徽透露出不容侵犯的威严。

但Jonathan知道自己是不会死在这里的。所以他大胆地翻进城堡的院子。因为是秋天的缘故,院子里的草都枯黄了。城堡第三层有好几扇窗,但只有一扇窗里透露出鹅黄色的柔光,但窗户拉着深红色的丝绒窗帘,Jonathan看不清里面。Jonathan思忖了一下,拣起地上的一块小石子,丢向了那扇窗户。

好在玻璃没有碎,只是发出了一小声脆响。

Jonathan看到一个人形轮廓在窗帘后勾勒出来。

Jonathan又扔了一块小石子。

人形似乎迟疑了一下,但最后三楼的那扇窗户还是打开了,一个人探出了肩膀。借着屋内的光,Jonathan一下就看清那是Evan王子。

“殿下!”庆幸自己运气好的Jonathan急忙在院子里招了招手。

“Delirious?!”Evan失声叫了出来,又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四下看了看,“你疯了?那些卫兵……”

Evan王子是惊喜的,而没有急着喊人轰自己出去,这让Jonathan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感觉希望又回来了一些。

“我能上去说吗?”Jonathan指了指Evan王子窗户旁城墙上爬满的常青藤,轻笑,“再这样隔空喊话卫兵真的回来的。”

Evan王子显然有些犹豫。他退回了房间。

但窗户却敞开着。

Jonathan勾了勾嘴角,一把抓住墙上的藤蔓。

 

Jonathan翻进Evan王子的房间,关上窗,拉上了窗帘。

“你不该来的,Delirious。”Jonathan听到Evan王子的声音从房间角落传来。

整个房间只有房间正中的床边放置的一盏小油灯散发着微弱的黄光,Evan王子却选择站在黑暗的角落。在油灯的照耀下,Jonathan分明看见地上零星散落着几片红色的玫瑰花瓣。

“我听说您生病了。”Jonathan搓搓手,也没敢贸然靠近Evan王子,“想来探望探望您。”

“……谢谢你。”Evan王子轻咳了一下,“抱歉,我知道你们今天到North Yankton了……但我不能出去。表演怎么样?”

“很顺利,但缺观众。”

“唉?生意不好吗?”

“生意很好。但对我而言……缺了最重要的观众。”Jonathan目光灼灼地看向Evan王子的方向。

“Delirious……”Jonathan听到Evan王子轻叹了一声,“对不起。”

Jonathan听出Evan王子声音中的一丝沙哑,他知道Evan王子在努力抑制着自己咳嗽的不适感觉。他觉得Evan王子现在态度有些松动,所以他小心地向Evan王子所在的方向挪动了一下脚步。

“别过来。”Evan王子声音立即透露出警惕,“这是命令!”

“殿下,您得的又不是传染病,为什么您……”

“你不该来的,Delirious。”Evan王子急急地打断Jonathan的话,“快走吧,趁现在没有人发现你。”

“殿下……”

“快走!”Evan王子似乎又急又气,话音未落就忍不住咳了起来。

“殿下……”Jonathan往窗边退了退。他该走的,他是个擅闯皇家禁地的人,Evan王子没有叫卫兵已经给足了自己面子。但他总觉得还有什么事没说清,他心里堵,不吐不快。

“殿下要赶我走也行。”Jonathan背对着Evan王子,一只手扶着窗棂,“至少……也让我说完对您订婚的祝福吧?”

Jonathan听到Evan王子那里的轻咳声瞬间停了下来,就好像有人突然扼住了Evan王子的喉咙。

“要订婚了……您很高兴吧?”Jonathan轻轻地说。

他以为Evan王子会承认,或者,至少轻蔑地说一句“你管得着吗”。一句就好,从今以后断了这个无聊的念想,好好做自己的小丑。

“我不想订婚,Delirious。”Jonathan听到Evan王子平静的发凉的声音,“没有人比我更想离开这里。”

Evan王子没有给Jonathan惊讶的时间,只是自顾自地说下去,“我甚至都没和那个大公见过面。我父亲想借他打破我身上的预言让他唯一的儿子苟延残喘,而那个大公……他想借我得到这座城堡。这不是订婚,Jonathan。交易,你明白吗?政治联姻,互利共赢的交易。”

“Delirious,我今年18岁,那位大公23岁。”Jonathan听到Evan王子在笑,但笑声中却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差太多……差的太多了。”

可能是因为情绪太激动的原因,Evan王子又咳了起来。原本还有些赌气的Jonathan到底还是心疼了。

“拜托了,殿下。”Jonathan开口,“就算您不想让我靠近,至少也回到床上去吧?角落里又阴又冷,您再这样咳身体会受不住的。”

“那里有光,Delirious。”Evan王子发出一声轻笑,“我会吓死你的。”

“首先,我向您保证我一定不是死于惊吓。其次,您长得没有那么丑的惊人,您该有点自信的。”

“真的很吓人,不人不鬼的。”

“我的朋友里就有恶魔,殿下,人和鬼我都见过。”Jonathan满不在乎,“您就放心走出来吧,我不会像个小姑娘似的尖叫的。”

黑暗的角落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动静。Evan王子似乎迟疑了许久,才从黑暗的角落慢慢走向房间的中央。

在昏暗的油灯的照耀下,Jonathan终于看清了Evan王子的正脸。

和他背后的一对褐色的翅膀。翅膀被黄色的灯光镀上了一圈金线,反射出柔和的光芒。

“Oh my God……”Jonathan轻轻呢喃。

“可怕吧?”Evan苦涩地轻扯嘴角,“走还来得及。”

“天……这是什么翅膀?鸡?”

“鸡是什么鬼啦。是猫头鹰好吗?”

“我就说您怎么以前连夜来马戏团学那么久也不知道累……”Jonathan抗议似地撇撇嘴,“害我每次陪你玩都困到要死……殿下这是种/族天赋耶!”

“所以……”Evan有些惊讶地挑挑眉,“你真的不怕?”

“怕什么?刚开始我还以为您打算告诉我其实您是女孩子呢,那确实比较可怕。”Jonathan上下打量了Evan王子一下,“当然,如果刚才您把头转270度,我可能也会吓到。但只是这么走出来的话……不,不吓人,事实上,挺……”

“你敢说可爱,我就撕烂你的嘴。”

“……好。那我就没什么要说的了。”

“Delirious,你啊……”Evan笑着摇摇头,“你真是我见过最奇怪的笨蛋了。”

“奇怪的人自然会有奇怪的人喜欢啊。”Jonathan笑眯眯地回答,“您的翅膀……也是诅咒带来的吗?”

“我本来就是猫头鹰,Delirious,猫头鹰王国的一个王子,要不然你以为North Yankton这小镇哪里来的王子呢?我原本是能控制住自己的人形的。”Evan王子皱着眉头,抚了抚喉咙,“但诅咒带来了这奇怪的病……可能最近身体不太好所以才控制不住的吧?大概再不打破预言的话,我迟早有一天会永远变回一只猫头鹰的。呵,不过又有什么区别呢?我本来就是囚禁在鸟笼里啊……”

Evan王子的话被他自己的咳嗽打断了。Jonathan看到几片细碎的红色玫瑰花瓣从Evan王子捂住嘴的指缝间飘飞出来,轻悄悄地落在地上。

“预言和诅咒不一定要用您不喜欢的方式打破啊!”Jonathan焦急地说,“只要您愿意……我可以带您离开这里!去您想去的地方,过您想过的生活……只要您想要,只要我给的起!”

“我不许你插手这件事!”Evan王子似乎突然情绪爆发,Jonathan看到Evan王子冲到自己面前,Evan用手紧紧捏住Jonathan的手臂,骨节用力到发白。

“不得离开城堡,除非血红浮丘……你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么?如果是指我会死在外面,那我心甘情愿,总比现在这样不死不活来的好……但万一是指其他人会死呢?我已经注定逃不过这宿命,那就不能再把你卷进来。”Evan王子黑色的眼睛紧紧地盯着Jonathan的蓝眼睛,“看着我的眼睛,Delirious。答应我,永远都不要插手这件事!”

Jonathan看着Evan王子的眼睛,扑哧一声笑了出来。Evan王子还没反应过来,就被Jonathan一下子抱了个满怀。

“别那么紧张啊,殿下,搞得我好像要英勇赴义一样。”Jonathan拍了拍Evan王子的背,“不管这诅咒是谁下的,那人都是个蠢货。”

“所以你答应……”

“抱歉,殿下。”Jonathan手指轻轻抚过Evan王子的发尾,“恕难从命。”

Evan王子还想争辩两句,门口却传来了敲门声。Evan王子急忙从Jonathan的怀抱中挣脱开,翅膀一扇,熄灭了油灯,整个房间一片黑暗。

“殿下,我听到房间里有响动,您还好么?房间里有别人?您在跟谁说话嘛?”

“有一只浣熊从窗户溜进了我的房间,被我放走了。”Evan王子回答。

“浣……浣熊?三楼?”

“你不知道浣熊会飞吗,idiot?”Evan王子的声音透露出被质疑的气恼,“我要看书了,别打扰我。”

“……是,殿下。”门口的守卫为自己的无知自惭形秽,急忙讪讪离开。

Evan王子回过头,却看到房间里空无一人。窗户大敞着,轻风微微拂动窗帘。

Evan从窗户探出头,就看到城堡围墙外,自己窗户面向的小土坡上,一个身影冲自己做了个飞吻的动作,然后一蹦一跳消失在树影里。

 

 

“后来呢?后来发生了什么,Eve?”

“我不知道,Joyce,Smiths先生就讲到这里。”我从Joyce手里接过稿子,塞回了背包,“明天我就会去记下一章了。”

“嘿,如果出了下一章,介意打电话给我讲讲嘛?”

“Joyce,没想到你居然真的会对这个故事感兴趣。”我咬着吸管嘟哝,“不如你去Smiths先生那里替他打字算了。”

“我怎么敢抢你的饭碗呢,Eve。”Joyce笑眯眯地戳戳我,“虽然我也不介意你来我家蹭饭就是了。”

“闭嘴啦,Joyce。”

为了Smiths先生的委托(和我的饭),Smiths先生几乎成了我近期打交道时间最长的人,再不跟同龄人出去玩一次我大约会憋疯。怎么说呢,Smiths先生就像我的一个爷爷:人很慈祥、对我也很好,就是讲的东西太莫名其妙了。比起其他老人津津乐道的老掉牙的故事,Smiths先生的“人生”简直就是天马行空。

然而当我的好闺蜜Joyce在闲聊时听说了我最近的际遇后,当她死皮赖脸地缠着我要来现有的故事稿看后,她居然读的津津有味。

“你不觉得Smiths先生的故事很浪漫么,Eve?”Joyce兴致勃勃地问。

“与其说浪漫,不如说荒谬。”我撇撇嘴。

“哦,Eve,别这么死板。这样富有戏剧性色彩的人生可不是人人都有的。”

“拜托,Joyce,只要你心理年龄超过6岁,就知道那不可能是真的。”

“如果Smiths先生告诉你真相了呢?”Joyce笑笑,“如果你看不见,那是你的失败,Eve,不是Smiths先生的。”

【6】

“今天要早走?”

“是的,约了和Joyce一起晚上出去玩。”我咬了一口pizza,随口说道,“虽然还没想好穿什么……反正我衣柜里也没什么可穿的。”

“女孩子。”Smiths先生轻笑了一声,“女孩子永远都会面对一大堆衣服然后说自己没衣服穿。”

“我是真的穷的没衣服。”我无奈地翻翻白眼。

我很少听Smiths先生提起“女孩子”这个话题(拜托,他的故事里甚至都没有女性角色好吗),但Smiths先生今天似乎兴致很好,因为当他拍了拍沙发靠垫坐下后,他又继续了这个话题。

“你知道,Eve……”Smiths先生往烟斗里放着烟丝,“红色,加/拿/大枫叶的那种红,是个不错的颜色。你可以考虑穿红色。”

“我以为您更喜欢蓝色?”我瞟了一眼Smiths先生身上洗到有些泛白的蓝上衣。

“我是喜欢蓝色……”Smiths先生点燃烟斗,美美地喷出一口烟,“But……you know, you are Asians…… you look beautiful in red.”

这样突然的赞美让我有些惊讶。我看向Smiths先生。Smiths先生蓝色的眼睛却看着窗外,轻捻着无名指上的戒指,笑意从鱼尾纹中溢了出来。

是you are Asians, 不是Asian。Smiths先生的You不是指“你”,而是“你们”,你们穿红色很美。

Smiths先生……想到了谁呢?

 

 

那天清晨,天蒙蒙发亮,本该到了猫头鹰准备休息的时间,但Evan王子却睡不着。

窗外渐渐传来骚动。起先还只是三两人类的惊呼,后来,连城堡的鸟守卫们都加入了嘁嘁喳喳的队伍。

猫头鹰的听觉是异常灵敏的。Evan王子很快意识到,这次的骚动并不是平日里普通的人类活动……这议论声来自自己窗户面朝的小土坡。

Evan的脑海里突然出现那个冲自己飞吻的身影。Evan从座位上跳起来,猛地扯开窗帘,推开了窗户,半个身子探了出去。

红,原本自己窗户所对的枯黄的小土坡,被浓厚的红色覆盖得严严实实。那里一片绛红、这里一片丹红……在沉闷黑色的城堡和秋天枯黄灰败的森林中,这片小土坡仿佛淤泥中的一颗石榴石,又仿佛天空滴下的一滴血珠,仿佛上帝挥舞画刷的一笔厚涂。

美得令人窒息。

黑城墙上的守卫、黄土地上的群众,围在那片一夜之间凭空变红的山坡周围,指指点点,交头接耳,啧啧称奇。

而在那片夺目的红色中,Evan王子看到了。一个蓝色的身影戴着一个诡异的白面具,站在红色海洋的中心,毫不在乎其他人的惊奇,只是冲自己挥手。

不用想,那个面具底下也一定会挂着一个直冒傻气的蠢微笑。

Evan王子终于忍不住了。他不管不顾地从窗户一跃而出,翅膀舒展开来,直直飞向那艳红的山坡。

起风了,那红色突然从山坡旋起,散向了空中。Jonathan听到所有人都发出了一波高过一波的叫喊。

“妈妈,妈妈!”一个小男孩向空中伸手,抓住了一抹红色,“是枫叶!是枫叶!”

的确是枫叶。Jonathan也不知用了什么办法,在一夜之间,用厚厚的红枫叶铺满了Evan王子的房间窗户所面向的整个山坡。

“不得离开城堡,除非血红浮丘”?那好啊,我可以为你用枫叶染红这个世界。

蓝衣服的Jonathan几乎被空中卷起的枫叶完全遮蔽了,但Jonathan不在意。因为很快,他就看到一对褐色的翅膀劈开了这朱红的帷幕。Jonathan微笑着张开了手臂,不意外地接住了一个飞扑过来的鲜红色身影。

“我不知道原来猫头鹰是会飞的。”Jonathan拍了拍Evan的后背,“看,我跟您说得吧?破解起来太简单了。不管这诅咒是谁下的,那人都是个蠢货。”

“你是个笨蛋……”Evan王子伏在Jonathan肩膀上,声音闷闷的。

“是啊,殿下……”Jonathan轻轻向Evan王子耳语,“我的确是。”

他们就这样静静的拥抱着,在漫天飞舞的红枫叶中。

 

城堡的方向传来骚动,安静的气氛被金属撞击的声音刺破了。

Evan王子回头看了一眼,急忙笑着推开Jonathan。

“快跑吧,Delirious。”Evan王子转过身,面朝着从城堡里一窝蜂涌出来的守卫,扇动着翅膀,把Jonathan挡在自己身后,“虽然没人知道你是谁,但我父王估计现在正气急败坏地想要你的脑袋。”

“放心吧,殿下,我知道我不可能死在你家卫兵的拳头底下的。”Jonathan凑上前吻了吻Evan王子的后颈,“光天化日强抢一国王子确实不太对……那我接驾行不行?”

“Delirious,你……”

“跟我走吧,殿下。Run away with me.”Jonathan揽住Evan王子的腰,在满不在乎的口吻下,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如果您愿意跟我走,我们或许会永无安宁之日:被追杀,被诅咒……But I'll love you. Till the day they burn my body...I will love you.”

Evan王子在Jonathan的臂弯中沉默了一下。但只有一下,因为Jonathan很快就听到Evan王子的轻笑。这是Jonathan自认识Evan王子以来,第一次听到Evan王子这样轻快愉悦的笑声。

“叫我Evan就行了,Jonathan。”

 

卫兵们冲向山坡。可Evan扇动着翅膀,把地上一层层枫叶卷向空中,阻碍了他们的视线。

Jonathan拉着Evan,冲进了mr.Sark用昨晚员工餐里的香蕉变出来的香蕉车。

“放箭!那个白面人想绑架王子殿下!”追上来的卫兵长大喊。

“不行啊,王子殿下就在他旁边,误伤到怎么办?”小卫兵拿着箭,迟迟不敢射出去。

“……fxxk。”卫兵长残念地捂住脸。

“快跑吧,Jonathan!”不知什么时候从马戏团赶来支援的Luke放起一道火墙,挡住了卫兵的脚步,“以后有机会我们再见!”

“我叫你坐下!”兔子Ohm一脚踢在一个卫兵脸上,把卫兵踩到在地,他蹲在倒霉卫兵的脸上,回头冲着香蕉车大喊,“喂Jonathan,欠我们的人情,下次见面记得还!”

“拜拜!”Byrce和Droidd用呼啦圈、钢丝、彩带和一大堆塑料球放倒了一大堆卫兵后,乖巧地冲着香蕉车招手,“一路顺风!”

Jonathan从车窗中探出头,看着自己昔日的同事,他冲他们挥挥手,确定Evan打好保险带以后,发动了引擎,在周围民众的欢呼声中,扬尘而去。

香蕉车驶过森林中的小路,驶向他们从未去过的方向。

Jonathan从后视镜向后看去。原本黑墙红顶城堡所在的位置,却只有一棵参天的枫树。乌黑的树干、艳红的枫叶,是最炫丽的光景。

【7】

“告诉你老板,这件事没可能!”

才刚刚走进小巷,我就听见Smiths先生洪亮的骂声从小巷深处传来。

“别这么顽固嘛,Smiths先生。跟您说一声,我老板很愿意接手您的这个烂摊子……我是说老店铺,嗯。而且比上次的出价还高一倍!您觉得如何? ”

正在给窗台上的白菊花浇水的Smiths先生抬了抬眼皮,把正在流水的喷壶向西装男比了一下。

西装男赶紧往后退了一步,“呃,好吧,这应该是‘不’的意思对吧?” 

“我已经和你们老板表明过我的态度了。” 

“是啊,您上次用番茄酱和蛋黄酱喷了我老板一身。”

“是的,那感觉挺好。”专注浇花的Smiths先生听起来为此很得意。

“天啊,Smiths先生,这不是闹着玩的!”西装男无奈地说道,“老板他会想法设法得到您的店铺的!您为什么就是这么固执呢?整条小巷就剩您一家钉子户了,其他人家的店铺都被老板廉价收购了,给您的价位已经不能再优厚了……您到底在坚持什么啊?”

“哦,是吗?那告诉你老板他能得到这个店铺。”Smiths先生收起水壶,背着手慢慢走向木门。

“真的? ”西装男惊喜地抬头。

“等我死了之后!”Smiths先生恶狠狠地撂下话,砰地一声摔上了门。

“我就当您说了‘也许’咯。”西装男冲着木门委屈地小声嘀咕。

“发生了什么事?”我走近站在Calibre’s pizza门口的西装男,好奇地问。

“哦,您好,小姐。”西装男摸摸鼻子,“抱歉,您是Smiths先生的孙女对吧……”

“呃,其实我……”

“拜托您劝劝您爷爷吧。”西装男自顾自地说下去,“这破巷子又没生意做,也不知道您爷爷为什么就是不愿意把这个门面转让给我们老板……我们老板开的这价位不比您爷爷现在天天赔本经营好啊?一把年纪了,心脏又不好……真搞不懂老人家是怎么想的。”

“转让?”

“是啊,Los Santos城市化发展这么快,这块地皮是多么黄金的地段!我们老板把这一片地都买下来,原本是计划将来开发成一个大商场的!其他这些老商铺都被买下来了,只等着拆/迁建楼,哪想到您爷爷说什么都不愿意转让他这间商铺呢?偏又是中心位置,所有的工程现在都不能开始……真是的。”

 

“所以您打算一直这么跟那个老板耗下去?”

“我知道那家伙现在肯定天天都盼着我这个老东西死……哈,我才不会让他那么快如愿呢。” Smiths先生气呼呼地从一个小瓶中倒出两粒小药片,丢进嘴里。

“说实话,您为什么不愿意这个店卖给那个什么老板呢,Smiths先生?”我从Smiths先生那里接过热乎乎的pizza,顺口问道,“您年纪大了,一个人经营这个店很累,生意也不是那么好做……您完全可以用那笔钱租个好地方养老啊?”

“Eve,这个地方对我来说可不是一个店那么简单的。”Smiths先生在围裙上擦擦手, “客人的确这几年是不多了……可万一……有人回来了呢?”

 

 

Jonathan刚开始其实也没想好要带Evan去哪里。驾驶着一辆破汽车,驶向陌生的远方,只要身边的人还是同一个,哪里又不是目的地呢?

可Jonathan很快就意识到,他们需要一个落脚的地方。因为在颠簸了几天之后,Jonathan发现Evan咳出花瓣的频率越来越高。

“你需要休息,Evan。”Jonathan打着方向盘,拍了拍Evan的手背。

“我没事啦。”Evan嘟哝了一声,懒懒得看着窗外。雨点打在车玻璃上,模糊了视线,“你要是累了就换我开,离North Yankton太近的话,就怕我父王……咳。”

Evan的话音被他自己的咳嗽打断了。Jonathan急忙偏头看,但Evan已经迅速把捂着自己的嘴的右手缩回了体侧,Jonathan看不到Evan的右手。

“你又咳花瓣了。”Jonathan用的是陈述句。

“我没有。”

“没有的话,把右手伸出来我检查检查。”

“……”

“我就知道。”Jonathan眯着眼睛看了看前路,“我们已经开的够远了,你父王应该找不到我们了,必须找地方先住下。你需要休息,Evan,听我的。”

大雨瓢泼,在一个Y形岔路口,Jonathan看到路牌下散发出温暖的光芒,似乎有两个人影。

一个人黑衣黑裤,带着墨镜,一个人抱着一只狗狗。他们倚靠着路牌,自得其乐地坐在一小堆篝火面前烤着手。奇妙的是,火上没有东西遮蔽,火苗却丝毫没有要被大雨浇灭的意思。

“夜安,先生们。”Jonathan打下车窗,向陌生人挥手致意。

“夜安,迷途的孩子。”黑衣人带着奇异的混杂着爱/尔/兰和奥/地/利的口音,“有什么我能帮到你的吗?”

“麻烦问问,您知道这两条路分别通向哪里吗?”

“哦,这很简单。”抱狗的那一位带着浓重的爱尔兰口音,哈哈笑着。

他指了指左边,“喏,这条路通往天堂,一次只能有一个人过去。”

他又指了指右边,“喏,这条路通往地狱,你们可以直接一起过去。”

“天堂的路……只能有一个人过去么?”Jonathan看着左边那条平坦却窄小的路,又看了看右边崎岖却宽敞的路。

“很遗憾,我的孩子,你的朋友身上有诅咒,他是没办法挺到左边这条路的尽头的。”黑衣人烤着火,摇摇头,“但你可以过去。”

“可……”

“你们的背后就是回人间的路。”抱着狗的那位站起身,指向他们来的方向,“你现在从左边一个人离开,我可以送你的朋友原路返回。”

“留下Evan?我不能这么做!”

“如果不这样的话,你就是载着你的朋友走向地狱。”黑衣人厉声说道,“自私却不自知的孩子啊,如果你是真的为他着想,就应该尽早送他回去。”

Jonathan垂下头,紧紧地抿着嘴唇。突然,一只温暖的手抚在了Jonathan紧握着方向盘的冰凉的手上。

“走右边,Jonathan。听我的。”

在Jonathan惊讶的眼神中,Evan打开自己那边的车窗,笑眯眯地和陌生人们说起了话。

“谢谢您替我着想,好心的先生们。只是……我和Jonathan已经没有可以浪费的时间了。这条路是我们的选择,不是Jonathan一个人的。”

“不惜一起……么?真是勇气可嘉呢。”黑衣人扶了扶墨镜,微笑着摇摇头,“既然如此,我明白了。那就勇敢地走下去吧,我的孩子。”

汽车缓缓地发动了。当香蕉车驶过黑衣人和他抱狗的同伴身边时,Jonathan看到他们依旧坐在雨中,坐在那堆永远不会熄灭的篝火前,自得其乐。

 

在所谓通往地狱的路上,他们又在雨中行驶了很久,直到Jonathan看到一个简朴的路牌。

Los Santos。

已经是接近子夜了,又下着大雨,小镇里黑黢黢的,家家户户都熄了灯。在镇上转了很久,Jonathan才终于在一条小巷的尽头,看到了一点微弱的黄光。

 

猴子精灵Calibre正愉快地搬动着桌椅。虽然还没来得及招小工,但距离他自己的pizza店计划开业的时间越来越近了,Calibre激动得根本睡不着。Calibre哼着小曲,尾巴尖一抖一抖,恨不得一个通宵就把店面收拾好。

也就在这时,Calibre听到了敲门声。

Los Santos当年还是个没有发展起来的、其貌不扬的普通小镇。居民不多,家家收入都一般,不像略远些的那什么North Yankton还有个别有钱人家,大家也都基本是熟人,因此猴子精灵Calibre从来就没听说过有什么强盗小偷会来Los Santos。所以即使在暴风雨的深夜有人敲门,年轻且神经大条的Calibre还是很自然地就拉开了门。

门外站着两个淋湿的、看着有些狼狈的年轻人。

 

 

“Calibre……”我在打字机上拼写着这个名字,“嘿,所以,他就是……”

“Calibre’s pizza的创始人,这家店的老店主。”Smiths先生点点头,“这些木制桌椅、这些绿白格的桌布、这些动物绣花靠垫……都是Calibre的审美,你知道,猴子精灵嘛,审美都很奇特。”

“我的天呐,那您现在是店主,也就是说……”

“没错,Eve。”Smiths先生拍了拍靠垫,一屁股坐下,发出了一声舒服的长叹,“我和Evan当时真的快走投无路了,好在Calibre非常热情地收留了我们。并且最重要的是……他后来还主动提出雇我们当他的店员。食宿全包,还一下子有了工作……老天真是太眷顾我们了。”

“你知道吗,Eve……”Smiths先生抚摸着靠垫,最后说道,“当时我在岔路口,我确实动摇了。但Evan……是Evan让我最终走进了真正的天堂。”

【8】

“哦,嗨,Eve,今天你来的真早!”Smiths先生端着一大木盆刚洗净的桌布从后厨走出来,“抱歉,今天在做大扫除。要不你先等……”

“我来帮您好了。”我接过Smiths先生手中的木盆。我怎么忍心坐在那里看一个爷爷年纪的人忙进忙出呢?再说,以Smiths先生的年纪,等他做完大扫除,我估计得等到天荒地老。

 

我们在小天井扯起了绳子,把豆绿格和白格相间的桌布晾起来。阳光下,微风中,一排排绿白相间的桌布随风飘扬。

“那时候我和Evan最喜欢大扫除的日子了。”Smiths先生抻展潮湿桌布上的皱褶,“一整个天井都挂满等待晒干的桌布,Evan就喜欢和我在这些桌布间玩捉迷藏。Calibre每次都会嘴上说我们会把洗干净的桌布弄脏,可他从没有真的阻止过我们。”

“是么……”我看着天井里一排排桌布,想象着当年这两个幼稚的大男孩的游戏,想象着那个,呃,猴子精灵?老父亲看熊孩子一般慈祥的眼神。

“Evan喜欢穿着红衣服,其实在应该很显眼才对。”Smiths先生哈哈大笑,“可他是躲猫猫的高手。可能一个不当心,这家伙就会从你背后的桌布里突然钻出来,捂你的眼睛,或者兜头倒你一盆洗衣水……哈,难怪我老了以后心脏不好,八成是那时候被这个小怪物吓得。”

 

我们清扫着pizza炉膛里的灰。

“那时候Calibre刚收留我们,我们两个都还不会做pizza。”Smiths先生一边处理着柴灰一边说,“但Calibre很耐心地教了我们。我到现在还记得,我几十年前烤出的第一张pizza……”

“我猜像窑变。”

“没错哈哈哈哈哈哈,像窑变。”Smiths先生拍拍手上的灰,“离远点,Eve,别沾到你的衣服上……哈哈哈哈,窑变。是啊,那么难看的一张pizza,虽然没有菠萝,但边和底都烧焦了,Calibre咬了一口以后声音都难吃到变尖了,Evan居然还吃了好几片,还说什么好吃……”

 

我们往整条小巷的石板上浇水。尘土被冲刷干净,小巷里瞬间染上了一层清凉。

“其他的店家都关门了啊……”我看着寂寥的小巷,所有的店面都挂着停业的牌子。透过模糊的窗玻璃,勉强能看到这些店内的情景。有的已经搬空了,有的还四散着废弃的家具和垃圾,积着厚厚一层灰,甚至可以看到墙角的蛛网。曲终人散的衰败感是掩不住的。

“Los Santos变化太快了,当年的Los Santos小镇,现在也叫个城市了。小本生意确实是竞争不过那些资/本/家嘛。”Smiths先生笑笑,“可别看现在这样,Eve,想当年,这里可是小镇当年最热闹的集市区,用你们年轻人的话……商业街,对,我们好歹也是条商业街呢,哈哈。”

所有这些店的店门口,都被Smiths先生扫得一尘不染。我陪Smiths先生拿着扫帚和水盆清扫着,整条小巷安静得只有鸟叫和扫帚划过地面的声音。

我想象着,年轻时的Smiths踏过这些石板时,会怎样和这些店主打招呼,他推门走进pizza店时,会不会喊一句“Honey I’m home”。

我想象着,Smiths先生这些年来,每次需要花多久才能扫净整条小巷,在他一个人默默清扫时,他又会在想什么。

但今天的Smiths先生显然不会是一个人边扫边沉湎在自己的旧时代回忆里了。Smiths先生手上不停地扫着,嘴上兴奋地跟我介绍着每一家店面,仿佛一个带朋友参观自己家的主人。

“喏,这里以前是牛仔探长407的玩具店。Evan特别喜欢他家那个眼睛会动的木头猫头鹰挂钟,我的25岁生日礼物也是Evan从他家给我买的泰迪熊。”

“喏,这里以前是冒险者Marcel的面包房。哇那家伙做得汉堡和面包棍真是一绝,好几次Evan都在饭点被他拐跑了,Calibre还笑Evan是我们Calibre‘spizza的叛徒。嗨,有什么办法呢,Evan喜欢呗!Evan的生日蛋糕都是Marcel做得呢。”

“喏,这里以前是流浪汉Panda的宠物店,Evan老是去他那里逗猫玩。这里以前是牛奶盒Smii7y的奶制品店,他家的热可可牛奶,啧啧,没话说,我喜欢喝,Evan就总是缠着Smii7y要学。这里以前是发明家Seananners的房子,他发明的东西,他自己都不知道是干嘛用的,送我和Evan的那个什么泡泡枪,真是意义不明。还有这家店……”

一家一家,如数家珍。说是相邻店铺,听起来都像Smiths先生的家人。我看着这每一个店面,想象着当年这条小巷的繁华景象,想象着当年年轻的他们是如何的融洽幸福。

 

我帮Smiths先生往窗台的白菊花里浇着水。层层叠叠的乳白花瓣包裹着鹅黄的花蕊,嫩绿的小叶片沾着水珠,是长得喜人的。

“您的花养的真好。”我忍不住赞叹道。

Smiths先生又拿着白颜料罐,坐在小凳子上,用细笔刷描深绿菜单牌上的白字了。

 “这花以前可不常见。”Smiths先生一边眯眼描字一边说,“刚才给你介绍的店家里,不是有一个花店吗?”

“是,花仙子Brock的花店。”我一边回答着,一边努力控制自己不要笑场。我早就习惯Smiths先生讲得那些稀奇古怪的人物了,但,一个男花仙子?不管这位花仙子原型是谁,我希望他能长得稍微好看一点,至少对得起仙子这两个字。

“我不是跟你说,Evan总是咳出红色玫瑰花瓣吗?花仙子Brock送了我们好几盆白菊花,教我怎么把这种花种好,还让我把花定期摘下来晒干了给Evan泡水喝。那时候白菊花可是进口花,很稀有的,Brock他是真的很大方。”

“泡水喝?”我看了看这其貌不扬的小花朵,“这小花真的能治病?”

“是啊……”Smiths先生许是眯眼眯累了,他背对着我,揉了揉眼睛,再开口时,声音仍旧是笑笑的,“有这种小花,生活又安定,安养了几天……后来Evan就真的没有再咳过红色花瓣了,人形也能保持得很好。花仙子不愧是花仙子。”

“那后来……”

“后来啊……”Smiths先生喃喃着,放下手中的白颜料罐。

 

 

“你不觉得,我们现在的生活里……缺了点什么吗,Evan?”

那天清晨, Evan和Jonathan并肩躺在Calibre‘s pizza阁楼上的弹簧床上。这是他们在Los Santos的第七年,Jonathan昨天刚刚过完自己的30岁生日。Evan的头发最近留长了,原本Evan是想剪掉它的,但Jonathan觉得这样更好看,所以Evan平时就用发带束在额头上权当打理。Jonathan觉得这样的Evan也很可爱。

“有地方住,有东西吃,有你在……还缺什么?”困意朦胧的Evan头发软趴趴的伏在额头上,“事先声明,我知道你喜欢狗,但我们目前还养不起任何小东西呢,Jon。狗、猫、小孩……都不行。养你一个我已经够心累的了。”

“Evan,别担心。”Jonathan伸手拂过Evan额头前的那绺头发,“你还年轻,只要我们再努把力,孩子总会有的。”

“听着,我是公猫头鹰,这辈子都不可能下出蛋的,白痴小丑。”Evan打了个哈欠。

“唉,原来你是公的吗?”Jonathan坏笑着翻身面对Evan,“我不信,我要摸摸你的耻骨看看……”

“收回你的咸猪手,Jon!”Evan气鼓鼓地拨开Jonathan探进自己衣服的手,“有话直说,你觉得我们的生活里缺了什么?”
“呃……你手上缺了个戒指?”Jonathan抓着Evan的手,十指相扣。

“你真是……”Evan把脸埋进枕头,发出一小声疲惫的呻吟,“能不能不要每次都在我困得神志不清的时候和我说这些?”

“不行啊,7年前要带你跑也好,今天也好,当然是要在清晨趁你脑子不清楚的时候跟你说啊。”Jonathan咯咯笑着搂住Evan,“我发现你这时候比较好骗耶,稀里糊涂就会答应我了。”

 

Jonathan说这话是有预谋的。他跟Evan的生日是同月的月初和月末,Jonathan原本计划,要在Evan25岁生日那天,给Evan送上一枚戒指。他挑了邻镇的一家首饰店,在那里花了攒了7年钱,订做了一对戒指。

可就在Jonathan生日没过几天,彼时Jonathan订做的戒指还躺在那家首饰店的作坊里,那天清晨,当Calibre照常打开店门和窗户时,Calibre听到石板路上的麻雀一边跳着啄食,一边在叽叽喳喳。

“唧,唧,你们听说了唧?North Yankton那棵大枫树,猫头鹰的王国,听说遇上了大危机了唧!”

“唧,唧,发生了什么唧?”

“唧,不清楚唧,我也是道听途说唧!”

“唧!猫头鹰国王那样老了,王子听说几年前又被神秘坏人拐走不知所踪……大枫树要完蛋了唧!”

Jonathan急忙看向Evan,他看到Evan的脸色随着麻雀的叽叽喳喳而变得煞白。

 

“我必须回North Yankton看一次,Jonathan。”Evan站在后厨的地板上,有些焦虑地咬着指甲。

“我陪你回去。”

“不,Calibre’s pizza现在生意很好,Calibre一个人根本忙不过来,你需要留下来帮他。”

“可你一个人……”

“我的病早就好了,大叔。需要我提醒你上次我们扳手腕你5局5败吗?”

“多一个人也总比……”Jonathan还试图反驳。

“Calibre在我们最需要的时候收留了我们,我们总不能在Calibre最需要我们的时候只留他一个人吧?”Evan叹了一口气,耐心劝导,“再者说,我父王肯定还是不想见到你。这是我们猫头鹰王国的事,我们猫头鹰会自己解决。”

“好吧……”Jonathan最终还是让步了,“那你……”

“我会没事的,Jonathan。”Evan撩了下头发,微笑着看着Jonathan,“我可是一国王子耶。”

 

那天,所有的街坊都来给Evan送行。街坊们和Evan逐一拥抱,恋恋不舍地叮嘱着安全,Calibre甚至还给Evan打包了几份pizza,怕Evan路上会饿。

“我等你回来。”Jonathan在最后一次和Evan拥抱时,凑在Evan耳边悄悄说,“我等你回来,Evan。”

 “事情一结束,我马上回来找你。”Evan笑咪咪地勾着Jonathan的脖子,在他的面颊上亲了一下,“哪都别跑,等我回来,笨蛋。”

在众人的注视和祝福声中,Jonathan看着他的Evan,在一片红光中,化作了一只健壮的猫头鹰,飞上了天空。

“咿哈!去吧!勇敢的孩子!”407挥舞着牛仔帽。

“天,猫头鹰真的很帅,我应该给我店里也进一只。”Panda咋舌。

“Evan一定会成功的。我给Evan装上了我发明的……”

“得了,seananners,你的发明什么时候派上过用处了?我给Evan装的花才有用呢,它……”

“shxt!光顾着给Evan装你那pizza了,Calibre!”Smii7y气呼呼地拍拍脑袋,“我忘了给Evan装牛奶!天,Evan会被你的pizza噎住的!”

“我家pizza有那么难吃吗?”Calibre翻了个白眼,尖声尖气地顶回去,“Evan是我家的,不是你家的!”

“两个幼稚鬼。”Marcel撇撇嘴,“我要去烤个蛋糕等Evan凯旋归来。”

大家都在笑,都在闹,因为他们知道Evan不久就会安全回来。

“Evan……”Jonathan看着空中越飞越远的猫头鹰的背影,看着那个小黑点越缩越小,“我等你回来。”

 

 

Smiths先生没有再讲下去,老实说,我甚至都不确定他之前是不是真的在跟我讲话。

Smiths先生坐在小板凳上,仰望着小巷上方窄窄的天空,似乎那里有我看不见的什么风景。

所以他回来了么?我不敢问。

【9】

“Eve,发生了什么事?”Joyce冲进医院走廊,赶到我身边,“我一听说你在医院就赶来了。”

“不是我,是Smiths先生。”看到Joyce,我的眼泪终于抑制不住地夺眶而出,“Smiths先生他……”

 

今天去了Calibre’s pizza,从我坐在打字机前起,Smiths先生就一直在接电话。从言辞中,我很快就判断出电话那头是那个一心想要收购下店铺的老板。

我从未见过Smiths先生这么生气的样子。Smiths先生粗声粗气,脸涨得通红,当他最后一次把电话话筒摔到座机上时,我看到Smiths先生捂着胸口,重重跌坐在沙发上。

“Smiths先生?”

“Smiths先生!”

我打了急救电话。救护车带Smiths先生进了急救室。作为Smiths先生发病时唯一在场的人,我被理所当然地当作Smiths先生的亲属。医生找我、护士找我……以至于我忘了和Joyce今天晚上的闺蜜聚会,以至于Joyce打电话问我时我只来得及告诉她我在医院。直到Joyce出现在我身边,直到Smiths先生插着氧气管躺在加护病房里,我才来得及体会席卷回来的后怕和恐慌。

一个西装革履的老人和医生交谈了几句,他向我和Joyce的方向走来。

“不好意思,请问您们谁是Eve小姐?”开口就是一股浓浓的优雅英音。

“我是。”我匆忙抹掉脸上的眼泪,“您是?”

“我是Jonathan的律师,您可以叫我Craig。”

“Craig先生。”我和他握了握手。

“刚才费用都是您垫付的吧?我会事后把钱打给您的。”

“Smiths先生他……”

“Eve小姐,我们都是七老八十的人了……”Craig先生摇摇头,“Jonathan比我还老些……对我们这把年纪来说,小感冒都是致命的,更何况……对吧。”

Joyce捏了捏我的肩膀,似乎是想向我传递些勇气。

“我听说,也是您叫的救护车?”craig先生打量了我一下,可能是觉得我不像是单纯的碰巧遇上又见义勇为,“您之前……认识Jonathan?”

“她帮Smiths先生记录故事。或者说自传?”Joyce替我回答,“算是……有某种劳务合同?”

“故事?自传?”craig先生很惊异。

我从背包里掏出所有文稿,递给craig先生。

“Smiths先生说他不需要这个版权,等他讲完它,就把版权全部转让给我。”我轻轻说,“可我至今都不明白Smiths先生讲得都是些什么人生经历。或许他是真的老糊涂了。”

Craig先生翻阅着故事,嘴抿的紧紧的。

“Eve小姐,您是亚裔……难怪Jonathan会委托您记录,大约是在您身上莫名地看出些那个人的影子吧。哈,真搞不懂Jonathan这个人的思路。”Craig先生悠悠地合上最后一页文稿,“或许您会有兴趣。您想听真正的自传故事吗,Eve小姐?Jonathan Smiths的,人生?”

 

“以前我还在Los Santos读法/学/院时,就经常在Calibre’s pizza吃饭。和Calibre,Evan,Jonathan都很熟。你知道,Jonathan这家伙满嘴跑火车,他给我讲得故事,跟你记录下那些堪比异闻录的东西差不多。”craig先生和我站在医院的天台上。他掏出烟盒向我问询的看了一眼,在得到我的同意后,点燃了一根香烟,吸了一口,“但我还听过Calibre和Evan版本的故事。”

“Jonathan年轻的时候,确实是马戏团的一个小丑。那个马戏团四处巡演,听说Jonathan干的是不错。North Yankton是马戏团巡演目的地之一,大约两年一次。Jonathan后来就认识了North Yankton小镇首富Fong家的儿子。”

“那位Evan?”

“没错。”craig先生点点头,“Fong家听说以前住的是North Yankton森林里最气派的黑色洋房,院子里还种着从加/拿/大移植来的枫树。Evan教会了Jonathan写字——天,Evan那一手花体字真的很漂亮,Calibre’s pizza的菜单牌以前都是Evan写的,那时候那些字很能招揽顾客呢—— Jonathan教Evan魔术。听说Evan学的很快,那时候Evan最喜欢戴一个猫头鹰面具和Jonathan逗着玩,还自称自己是Hoodini。”

“等等?”我惊讶地问,“Hoodini?这不可能,从逻辑上看,Evan不可能是Hoodini啊?Hoodini在Smiths先生小的时候,就是大人了啊?”

“你要是像Jonathan一样思考,这个故事就符合逻辑了。”craig先生吐出一个烟圈,“如何生、如何死……对于Jonathan来说,Evan就是他的一生。”

“那……之后呢?”

“Evan17岁那年查出有肺病。咯血,身体也会变弱。那时候科技还没那么发达,能用的药少,这种富贵病是很难治的。养病的条件好不好,无非就是能多活几天还是能少活几天的区别。”craig先生笑笑,“听说Evan18岁时,他父亲是给Evan找了门亲事。所以你猜怎么着?我们的小丑先生用马戏团的一辆破黄车,拐带North Yankton首富的独子私奔了。别说我们那个时代了,就是你们这个时代,这种事也是够大胆的。”

“天……”

“是啊,当时Evan身体不好,沿路借宿的家庭旅馆爱/尔/兰裔老板也劝过Jonathan送Evan回去,毕竟Evan家里有钱,养病会更合适,但Evan坚决要跟Jonathan走。”craig敲敲烟灰,“后来到了Los Santos,Calibre收留他们做了店员,他们就定居在这里了。”

“那后来Evan回North Yankton以后呢?他有没有……”

“Evan根本就没有回North Yankton。”craig先生毫不犹豫地一口否决。

“什么?!”我有些惊诧,“可那些白菊花?不是说如果泡水喝……”

Craig先生在烟灰缸碾灭烟头。

“那时候花店老板Brock给的那些白菊花只是有些清肺止咳的作用,延缓病症罢了,怎么可能真的治愈呢?什么喝了身体就变好了很多,不过就是Evan展现给Jonathan的样子而已。倒不如说,Evan能够在这么艰苦的条件下和他的病斗争7、8年,还没让Jonathan察觉出什么,才是真正的不可思议。”craig先生手扶着天台栏杆,长叹了一口气,“Jonathan觉得Evan不咳血就没事了,但Evan肯定比Jonathan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究竟怎么样。”

“所以……”

“Jonathan生日是月初,Evan陪他过完了他的30岁生日。估计那时候Evan就已经预感到自己这回是真的支撑不住了。正好Jonathan去隔壁镇进一批土豆和番茄,听说他其实偷偷还在隔壁镇的首饰店定制了一对戒指,大约原本是准备作为Evan25岁生日的礼物的。”craig先生又点燃一根香烟,“前一天早上Jonathan离开时,他都没察觉出Evan有什么异样。结果次日Jonathan带着戒指和pizza店的货物回来时,Evan已经不见了。”

“不见了?!”

 “对,无影无踪,就像飞上天空中的猫头鹰,连片羽毛都没留下。” craig先生望着天空,微风拂过他的白发,“许是那天午夜偷偷走的。邻里街坊、甚至是Calibre……都是早上才发现Evan不见了的。”

“就这样走了吗?如果只是一天的话,为什么不去找呢?肯定找得到的!”

“Evan不会希望我们去找他的。”

“为什么?”

“你还年轻,可能不太会理解。” Craig先生悠悠吐出一口白烟,“Evan给所有街坊都留了一封信,最厚的一封自然是留给Jonathan的。我不知道Evan给Jonathan写了什么,反正在给我的那封信里,他希望我们不要再费力气找他。他一直都很珍惜和Jonathan在一起的每天每夜,既然已经把他最美最坚强的一面展现给自己最心爱的人了,他希望能把这尚还美好的一面作为最后一面,留存在Jonathan心里。”

“这样吗……”我沉吟了一下,“可我觉得对于Smiths先生而言,他绝对不希望这样和Evan告别啊……” 

“是啊,Jonathan有努力过。可Evan根本就没有回North Yankton。周围好几个镇子和城市都问遍了,无功而返。街坊都替Jonathan四处留心打听,可几年下来,也没有人再敢多提这件事了。”craig重重叹了一口气,“后来过了好几年,我偶尔为了一个案子和东边的Corona镇的镇疗养院的院长接触过。他提起他们院那时候来了一个自称叫Vanoss的异乡人,到了没几天就因为肺病病故了,还是疗养院处理的后事。虽然体貌特征、病症和时间似乎都能和Evan对上,但可惜没有照片没有档案没有身份信息,是不是Evan本人已经不得而知了。”

“可能是,也可能不是。”

所谓的预言,其实才是真正的结局吧?想要打破这“预言”的希望是好的,但真正的现实却是无力改变的。

“我想Jonathan宁可会选择相信不是。”craig摇摇头,“他的Evan一个人在异乡病疴沉重、孤零零的面对死亡……这是Jonathan最不想去想象的事。所以Jonathan从不承认Evan真的走了。他一直留在Calibre的店里,这么多年下来,送走了Calibre,继承了店铺,送走了那么多街坊,拒绝出让店面……就是因为他总是觉得Evan会在某一天回来。如果他不在这里了,Evan该去哪里找他呢?”

“Smiths先生不可能真的相信Evan会回来吧?为什么他要把自己的人生编成这样一个……这样一个故事骗自己?”我想到了稿子上的那一行行文字,我想起了Smiths先生在讲述每一个词时沉稳的语音语调,和他高兴时鬼畜的笑声,声音有些发抖,“夸大所有平凡的部分,掩饰掉所有他不希望发生的部分,杜撰什么异世界预言诅咒……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呢?”

“那么你呢,Eve,你会怎么选择?”craig先生目光灼灼地看向我,“平庸又带着悲情的真实人生,和充满奇幻色彩的冒险人生,你选择哪个呢?”

我沉默了。诚然,我真的不知道答案。

可这样的自欺欺人真的有什么意义吗?

“我不知道,craig先生。”我最终低下头,盯着脚尖,“或许是现实。”

Craig先生也没有怪我。他掐灭了烟蒂,拍了拍我的肩膀,离开了天台。

或许这就是我永远都写不出一个好故事的原因。

【10】

Joyce靠在病房外的长椅上小憩。尽管我劝说过让她回去休息,她还是坚持要和我换班陪护Smiths先生。

Smiths先生没有亲人,或许这是我能为这位爷爷一样的长辈所能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加护病房里,Smiths先生插着氧气管,昏睡在病床上。房间里很安静,只能听见检测仪表的规律的滴滴声和呼吸机的嗡嗡声。

本来已经有些昏昏欲睡了,但我朦胧间看到Smiths先生睁开了眼,头微微偏了偏。

我从来没有陪护过临终的病人,不确定这是回光返照还是什么,但我还是惊喜地凑到Smiths先生身边。

“您醒了!”我压抑着喉咙的颤动,“要喝水吗?要叫医生吗?我……”

“Eve……”我看到Smiths先生水蓝色的眼睛紧紧盯着我,花了很久才聚焦。

“我在。”我急忙出声安抚。

“我……当年……在Hoodini眼睛里……”Smiths先生艰难地翕动嘴唇,用气音说着话,我不得不凑很近才能听清他在说什么。“在Hoodini眼睛里……是怎么死的?”

“您是指您在魔法师眼中看到的吗?”我有些疑惑地慌乱作答,“可您说那是伏笔啊……您从没告诉过我啊!”

Smiths先生的眼睛蒙上了一层阴翳。他的视线涣散到天花板,嘴唇颤抖着,似乎很痛苦。

那一瞬间,我突然想到了craig先生问我的问题。

 

平庸又带着悲情的真实人生,和充满奇幻色彩的冒险人生,你选择哪个呢?

现实吗?

真的,现实就是我想要的东西吗?

 

“好的好的,您听我说。”我看着Smiths先生痛苦的神情,急忙扶住Smiths先生的肩膀,认真地盯着他的眼睛。

 

“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早上,您突然就好起来了。您轻的就像没体重一样,我很容易就把您抱上了轮椅。”

“我推着您的轮椅就冲出了病房。我在走廊上狂奔,医生和护士都想要阻止我们,Joyce用拖把绊倒了那个小护士,又用水桶扣住了医生的脑袋。我们冲进电梯间,电梯门很惊险地在针筒飞向我们之前把它们挡在了外面。”

“我们逃到医院停车场,上了您那辆很多年前崭新的香蕉车。您坐在副驾驶上,手忙脚乱地套上您的蓝套头衫。一路上,车窗大开着,您的皱纹被风吹平了,您的白发被风吹掉了,落得满车后座都是。等到我们到达小巷口时,您已经恢复到了20多岁的模样。真的很帅,连我都觉得很帅。”

“您走下车,小巷里,所有的店面都在营业,所有您认识的朋友都站在小巷里欢送您。”

“恶魔Luke和猪法师在放烟火,兔子Ohm从mr.Sark手中的帽子里探出头,Byrce、Craig和和Smii7y在举着巧克力牛奶对您唱着祝词,Marcel和Droidd端出了一盘盘花里胡哨的糕点。”

“黑衣人和他肩上趴着狗狗的同伴摇开了一瓶香槟,牛仔407冲着天空鸣枪,发明家Seananners和花仙子Brock把泡泡和鲜花撒满整个小巷,连Panda家的小动物们都在兴奋地叫。”

“您走近Calibre‘s pizza。Calibre店长站在门口,尾巴尖一抖一抖,他揉了揉眼睛,微笑着和您拥抱。”

“小巷的尽头是一大片望不见尽头的枫叶林。层层叠叠的红,风一吹过,枫叶四处飞舞。”

“您的Evan就站在离小巷口最近的那颗最大的枫树下。25岁的样子,鲜红的衣服,刘海微长,静静地看着您微笑。”

“Calibre店长在您身后轻轻推了您一下。您走向Evan,在漫天的红枫叶中,掏出了那枚您藏了几十年的银戒指,小心地戴到了Evan的手上。”

“Evan笑了,他嗔怪您是笨蛋,和您拥抱在一起。”

“所有的朋友都在小巷里起哄。大家在笑,在闹,小巷充满了欢乐的空气。”

“最后……最后,在所有亲朋好友的注视下,包括我,包括从医院赶来的Joyce……您的Evan化作一只猫头鹰,您化作一只浣熊。在我们的大声的祝福和笑声中,您紧紧追随着空中的猫头鹰,跑进了枫树林的深处,飞舞的枫叶为您们拉上了朱红的帷幕。”

 

Smiths先生微微张着嘴,但我分明看到他的嘴角在上扬,蓝眼睛中也有一闪而过的光彩。

“是的,就是这样。”我看到他微笑的唇形在翕动,一滴泪从Smiths先生的眼角滑落,“就是这样。”

检测仪节奏分明的滴滴声,化作了一个长音。

直到我恍恍惚惚地走出病房,落入Joyce温暖的怀抱,我才意识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我是一个不会写故事的失败的剧本作者。或许,这是我能还给Smiths先生的唯一的回礼。一个续写出来的,最美丽的,故事结局。

【11】

晚上8点,我,70岁的Eve,在Los Santos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踽踽独行。

四处都是高耸入云的大楼,霓虹灯、广告牌、钢化玻璃外墙,没有一点入夜的气氛。当年宽敞的大马路,如今被车塞的满满当当,停车位走十公里也看不到一个空的。踩着高跟鞋、穿着超短裙、画着浓妆喷着极浓香水的小姑娘们和我擦肩而过,涂得五颜六色的长指甲嗒嗒扣着手中的发光屏,我不禁皱了皱眉头。真是越来越不明白这些年轻孩子的审美了,更不要提那些费眼睛的屏幕。

讲道理,从什么时候开始,手机就连个按键都没有了?

当然,我知道这话不能让Joyce知道。否则这个老不正经地又要笑我跟不上时代了,好像她就跟得上一样,好歹我不是我们中间先用上假牙的那个。

唉,时间过得真快啊。

我在大衣里缩了缩脖子。年纪大了,再不能像以前一样脚下生风了,走几步就腿疼。

路过一条商业街时,我忍不住停下了脚步。

是这个地方。某位大老板在很多年前买下了这整条位于黄金地段的巷子后,拆迁重建,建了一个大商圈,现在这条商业街生意可谓火爆。

我慢慢沿着这条商业街走着。一家爱尔兰酒馆,两个老板正在炫技表演调酒;一家玩具连锁,一个打扮成disney牛仔的人、一个兔子人偶、一个恶魔人偶在招徕孩子们拍照,里面的几个员工也是忙的不亦乐乎;还有这家店、还有那家店……

还有mega-monkey pizza。

我驻足,看着广告牌上那个巨大的猴子脸。

“欢迎光临……哦,Eve太太,是您啊!”年轻的店长迎上来,惊喜地说。

已经过了吃饭的时间了,相比起其他人满为患的购物的地方,饭店只剩下为数不多的几个顾客。

“你好,Lui。”我微笑着点点头,“抱歉这么晚,你们是不是要下班了?”

“Mega-monkey pizza怎么能让老顾客空手而归呢?”Lui很绅士地帮我把大衣挂在衣架上,“快进来吧,Eve太太,外面冷。”

“那就麻烦你们啦。”我慢慢走向常坐的靠窗的位置。

“怎么会麻烦呢?要是Eve太太不嫌弃,以后您的签售会和采访什么的都安排到我家才好呢。”Lui故作认真地思考了一下,“或者把您常坐的这个位子用警戒线围起来。放个牌子,就写……‘著名剧作家Eve太太曾经常在此吃pizza,10刀外围拍照,50刀可上座留影,100刀可享受剧作家同款套餐’,怎么样?”

“什么著名不著名的,我可担不起。”我摇摇头,“我不过就是个……”

“您不过就是个无趣的人,从来都不会讲故事。”Lui哈哈大笑,“Eve太太,别谦虚了。就算您曾经是,那也是您25岁时第一部剧公演之前的事了!Los Santos谁不喜欢Eve太太写的剧呢?”

 “几天不见,越发油嘴滑舌了啊,Lui。”

“嘿嘿,您常来,我受您熏陶嘛。”Lui吐吐舌头,冲着内厨喊话,“Brock,Eve太太来了!老样子~”

 

Pizza端上来了,Brock一如既往地很用心,为我这老人家把饼皮做得软一些方便咀嚼,还没放菠萝。

其实我并不是多喜欢吃pizza,但只是Lui家的pizza……吃着有种熟悉感,会让我怀念起几十年前、那段天天拿pizza当三餐的日子。

“生意很好吧?就你和Brock,还有那个送外卖的小哥,叫……叫……”

“Tyler?”Lui一边拖着地,一边和我聊。

“对,Tyler。嗨,你瞧瞧我,真是老糊涂了。”我拍了拍脑袋,“就你们三个,忙不过来吧?”

“的确忙不过来,所以新招人了啊!”

我环顾了一眼店面,就算有些健忘,我也确定我没有看到新面孔。

“他们试装去了。”Lui把拖把放进水桶里洗净,“我们的计划是让他们一个打扮成小丑招待客人,一个打扮成猫头鹰站在门口举牌子吸引人。”

“……年纪大了,真是越来越跟不上你们年轻人的想法了。”我忍笑道。

 

吃完pizza,只剩下我一个顾客了。付了帐,Lui替我推开餐厅的门,热情地祝我晚安。慢慢走了几步,在路过mega-monkey pizza落地窗时,我还是忍不住往店内瞥了一眼,就恰巧看到两个奇装异服的年轻人从后厨走了出来。

因为店内只有员工,所以Lui和Brock毫不在意的嘻嘻哈哈,拿手机给他们拍照。白人小丑好像在问那个束着阴阳发带的亚裔小哥他的妆容如何,亚裔小哥微笑着伸出手指触在小丑的面颊上,动作很温柔,似乎在帮他把一点油彩抹匀。亚裔小哥又咯咯笑着把猫头鹰面具戴在头上在小丑面前显摆,小丑发出鬼畜的大笑,手却忍不住揉了揉面具上柔软的毛毛。

我看到了他们的胸牌。Jonathan,和Evan。

我看到了他们无名指上、一模一样的银戒。

 

我,一个老太太,沿着商业街走着。听着耳边热闹的车水马龙,看着空中七彩的霓虹灯。

曾经有一个人把他的人生化作故事告诉我,现在他也成为那个故事的一部分,成为我的人生的一部分。

可能是真的老了,我一时竟真的分不清,自己是不是误打误撞走入了一个并不存在的美好故事。

可我其实也不需要再多想了。我满是皱纹地脸上慢慢绽开一个微笑,仿佛自己又回到了25岁时、走过这条小巷的光景。

谁的人生,不能是一个美丽的童话故事呢。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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